文/李卫华 我当新兵时，在铁道兵四团报道组搞创作，经常要下到各连队锻炼，体验生活。记得在一营三连锻炼时，发生一起火车脱轨的事故，全连干战都上去抢险了，好在没翻车，没造成人员伤亡事故。我根据这件事，写了一篇短篇小说《杜鹃火红》，发表在铁道兵《志在四方》(1974年第9期上)。但是，另一起令人惊心动魄的事故，我却没有勇气和力量把它写出来……

那是在修建襄渝铁路进入铺轨阶段。三连担负协助铺轨队铺轨的任务，进展很快，每天都要铺几公里。随着工程推进，连队驻地离工地越来越远，出工收工都得搭乘轨道牵引车，坐在平板车上来回奔波。

一天清晨，天还没亮透，战士们就出工了。我随二排的弟兄们出工，坐上他们的平板车。带班的是二排副排长，兵头将尾，实际上还是个穿“两口袋"的老兵，大家都习惯叫他二排副。

二排副是位68年入伍的湖南兵，在连队很有威信。排长去接新兵去了，二排副揣摩着自己在部队时间不会太长了。但是，在一天，就会干好一天。那时，铁道兵部队连队建制都是四个排，一个排三、四十号人。二班倒，我们平板车上坐了二十多个人，二排副是我们车上"最高长官"啊！

铺架队的电瓶牵引车司机按了按喇叭，示意开车了。电瓶车执行牵引任务时，有时在前面拉平板车，有时在后面顶平板车，只负责把大家安全送到铺轨工地就行。那天不知什么原因，牵引车在平板车后面顶着我们往前行。

鄂西北的冬天，寒风凛冽。战士们坐在平板车上，无遮无挡，大家背朝前方，一个个将施工穿的破棉衣把脑袋套得完完的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。平板车均速在新修的铁道上运行，过了花果山隧道，就是一个下坡道了。忽然，一位战友发现电瓶牵引车的车大灯离我们平板车越来越远了？大声呼叫：排副！不好啦！车子“脱臼"了！脱臼，就是我们乘坐的平板车与牵引车分离了！

我们都知道，每列火车头与车厢(车皮)、车厢(车皮)与车厢(车皮)之间，都是由一个自动碰撞开关扣连接的。那天上车前，可能是安全员没认真检查，牵引车司机就开车了。平路或上坡道倒问题不大，牵引车一加速，碰撞开关会自动连接上。遇到这下坡道，我们乘坐的平板车像脱了僵绳的野马，一个劲地往前奔驰，牵引车在后面怎么也撵不上，拼命按喇叭，但无济于事。因为，只有牵引车有刹车功能，平板车没有任何制动能力！

二排副一看，糟糕！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事，只有靠车上的人自救！他命令大家把棉衣脱下来，塞进平板车车轮，想借棉衣阻止车轮飞转。只见车轮将棉衣撕咬得粉碎，天空中扬起片片棉絮……

二排副又让几位老兵找了几根钢纤，分头插入车轮缝中。谁知钢纤与车轮只是磨擦出一道道火花，根本没有将车速降下来。平板车上的人开始慌了，有人想跳车！二排副大声吼道：不行！咱兄弟要死一块死！

襄渝铁路都是桥隧相连，在隧道里跳车，必死无疑！出隧道后，桥梁的护栏都没有，跳车掉入万丈深渊，尸骨都找不到啊！不跳车，这车发疯似的往前冲，前面就是火车站，这头疯牛冲进去，后果更不堪设想！

全车战士都看着二排副，这可是一车二十多条鲜活生命的主心骨啊！只见二排副晃荡着身体站起来，一字一板地下令：最后一招了！统统给我把长衬衣、衬裤脱下来，紧紧缠着钢纤，用缠着衬衣的钢纤同时插进平板车轮子！快！快！

……这一招很见效！飞驰的平板车速度降下来了，后面的牵引车赶上来了，与平板车挂上钩了，平板车与牵引车停在轨道上了！全车人都抱头哭起来，寒风中，哭声特别凄惨！大家像是从阴曹地府转了一圈过来呀！良久，二排副把大家招呼一起(包括牵引车司机，订下一个盟约：今天这事儿，谁也不准向上面打“小报告"！谁报谁不得好死！

这件事，悄无声息的隐瞒下来。直到二排副退伍回乡，团里一位副团长到连队蹲点，总结连队安全施工的经验，才暴露出这个"安全隐患"！老团长听了，止不住老泪纵流：这就是我们忠诚的铁道兵战士啊！救了二十多条生命，给他记一百个功也换不回呀！